作者：月下逢
年的7月3日这一天，越穹集团的号售楼处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。
那是一位乘坐轮椅的老人。
黑色鸭舌盖不住两边琼浆白发，皱纹与斑痕在脸上交错而行，墨镜遮住了眼睛，胡须藏起了嘴巴，只留下一个不高不矮的鼻梁。
“欢迎光临，我来帮您。”杜华前倾身子，伸出了手。
“不用。”老人轻轻按了一个按钮，轮椅仿佛了有了自主意识，从底部深处了两只强有力的巨大机械臂，像猴子攀树一样背着老人轻松上了台阶。
真是个怪老头，大热天居然还戴个棉手套？
面对这样一位客人，杜华心里也充满了问号。
可她也不是吃素的呀。
一米八的模特身材，眼若云霞，面胜群芳，凭借着高超的销售技巧，入行三年便拿到了亚洲区的销售冠军，像他这样的销售奇才，还没遇过搞不定的客户呢！
杜华快速调整了状态，露出职业微笑。
“先生，您怎么称呼？看您的样子，怕是挺大年纪了吧？”
“姓周，八十九。”
“哎呀，那还真不看出，周先生真是高寿啊。”
杜华恭维了几句，见老人未接话，便继续问道。
“您一个人过来，没带子女？”
“孤家寡人，没孩子。”
“哦，不好意思。”。
杜华的耳机里传来了声音，那头给的暗语是“C”，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。
“直接说说房子的情况吧，我想在海市珍区买个房子。”
老人直奔主题。
“哦，好的，您稍等”杜华挥动手指，一副巨大虚拟屏幕投射在了虚空中。
“我找一找哈......在这里，目前珍区共有3片区域有房产待售，分别是临海的桃源小区，地处中心地段的目远小区和云墨小区。三个小区楼房都有越穹集团的房子，桃源是80层，目远和云墨都有60层。不知道您对居住地有什么具体要求?”
“岁数大了，清净点的好。”
“那我就推荐桃源小区了！它在远离中心的3号带附近，南面隔窗能看到清冽的涵江，空气质量也是本地唯一一个突破85分的。”
“看上去还不错，不知道实际怎么样呀？”
“您别担心，请跟我来，这就带您去看。”
杜华引着老人来到了一处圆柱状的大玻璃房里，老人一进来，透明玻璃瞬间溢满蓝光。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老人疑惑的点点头。
“别担心，我们这就去看房子。”随着蜂鸣音结束，周围的世界豁然开阔起来。
这是一个宽阔华贵的楼房，考究的红木桌椅，映着水墨的复合材料地板，刻着细腻浮雕的立柱和墙壁，一只螺旋状的巨大水晶灯在头顶发着明亮而璀璨的光......
“这是什么回事？”
“这是我们公司推出的VR模拟环，通过数字扫描技术一比一还原房子原貌。”
“恩，看起来，还蛮宽敞的。”
“当然啦，每层占地面积都在平米，屋内设施全部联网，热水做饭、开灯扫地、洗衣刷碗、一切都能靠床头的电子屏控制。若您不方便，直接语音呼唤助手也可以。”
杜华向老人演示了一遍屋内设备的操作方法，全程无需移动位置，一切如魔法般，召之即来，挥之即去。
“C”，暗语再次传了过来。
“真不错。”老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，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桌前细腻光亮的玉翡翠，突然又缩回了手。
“您别怕，这是感官模拟装置，通过刺激神经元产生感觉，就像真的一样。不信，您闻闻这些花。”
杜华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束淡雅的薰衣草，老人嗅了嗅，还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。
“科技发展的真快，我老啦。”老人慨叹。
“瞧您说的，我们不也是一点点学的嘛，我们去阳台看看吧。”杜华边笑边伸手介绍，轮椅再次伸出机械腿跨了过去。
“屋子坐北朝南，水依山而出，我们是特意找风水大师看过的，肯定是.....”
“姑娘，我是教物理的，不信那一套。”老人毫不吝啬的打断。
“是呀，风水那一套，其实就是给老人们图个心里安慰嘛。咱们这儿视野开阔，安静惬意，大气净化仪24小时运转，精准调控风雷雪雨的量度与频率，安防等级为S级，AI医生会根据您的身体状况定制专属调养方案，安全可靠，最适合像您这样的老人居住了！”
杜华从容引开话题，接连列出了一大堆科学数据与术语。
放眼望去，涵江的水从远方朦胧的骨山悠悠流出，真的清澈见底，下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，阵阵人造清风夹着花草的气息，沁人心脾。
“环境是好，就是出门的话，怕是不方便。”老人喃喃道。
“您多虑了，顾客就是上帝，这一点我们怎么会想不到呢？”
杜华浅笑，发出语音指令，周遭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。转瞬之间，两人已经到到达了桃源的模拟地下街。
“桃源小区配备了全市最好的地下街！医院、商城、超市、浴池、展馆......一应俱全。就算您想往远处走走，空航无人机场和地下弹道列车也能在10分钟内把您送到全市任何一个地方。”
一个个方块大小的门店如同五颜六色的积木，流光溢彩的全息广告簇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霓虹光带。
望着这热闹的景象，老人满意地点点头，随即又面露忧色，怯怯地问了一句。
“姑娘，这样奢华的房子，大概需要多少钱呢？”
耳机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，杜华把耳机重新摆了摆。
“周先生，您怎么看呢？不知道您心理价位是多少，作为物理教授，想必也不会为房钱犯愁吧。”
“嗐，姑娘，我可不是什么教授，就是个普通中学老师呀。攒了半辈子钱，无儿无女的，就像找个地方安享晚年。我呀，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，姑娘，你就给个实在价吧。”
“您真会开玩笑，我这不是怕您有顾虑嘛，房子也是大事。”杜华边笑着边调出了数据。
“刚才我们看的房子，均价大概在万左右......但是顶层的楼房要贵一些，面积也更大......首付只需万......”
听了杜华一番详细介绍，老人不实点点头，杜华便乘胜追击。
“那您看，要不今天就定下来？您喜欢顶层还是中层？按揭还是全款？您也知道，最近咨询的人太多了，晚了怕就没有好位置了。”
“不急！”老人咳了一下，“我今天约了朋友，房子也是大事，我得回去再考虑考虑。”
见老人准备要走，杜华有些意外，赶忙接话。
“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吧，电话？不方便的话，微账号也行，您点一下屏幕这儿就行。”
这是她们的惯用计量，一但他伸了手，指纹就会被立刻存入终端数据库......
老人摇摇头启动轮椅要走，杜华故作娇气地恳求。
“哎呀，不耽误时间的！您看，操作特别方便，.....”
老人一脸无奈，只得轻轻地摘下了右手的棉手套。在日光的照射下，那只手竟露泛出了微微的金属光泽。
杜华先是一惊，随机立刻鞠躬致歉。
“对不起，真是对不起，我不知道您的事。”
老人礼貌地笑笑。
“年轻时一次意外被机器卷进去的，两只手都是机械......嗐，不提了，不提了。”
两人走出模拟环，穿过错落的人群，走出大厅。
老人坚持不留任何联系方式，杜华也不再强求，恭敬地送老人走出大门。
直至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墙角，杜华那时浅时深的笑容，才全然消失。
告别杜华后，老人坐着轮椅走过了三条街，拐了五个弯，在一辆兀自停在偏僻小路上的黑色轿车前停下了。
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迅速下了车，点点头，恭敬地把老人搀扶进车里。
至于那轮椅，则乖顺地如一只小狗，灵活地跳进后备箱里，再按程序设定把自己折叠成一个密实方正的铁片。
司机四下看了看，确认没人跟来，便立刻上了车，纳米隐形隔音玻璃从车的四方缓缓下落。
“小张，东西都收好了吗？确定没人？”
“没问题，吴总。我都确认过了，这块是监控盲区，一旦有人靠近，车上的预警器就会响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老人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，缓缓摘下了帽子与假发，撕下黏实的乳胶面皮。汗珠从他的两颊缓缓流下。
老人接下小张的毛巾擦了擦脸，然后干脆利落地从车座下掏出一瓶溶液，往掌心喷了喷，边说边搓了起来。
“吴总啊，您说您较这劲儿干嘛呀？怪累的，咱也不差那几千万嘛！”
“不行！老张打赌说我不可能骗过大数据，我就偏不信这个邪！”
金属漆在反复摩擦下渐渐溶解，露出了糙手指本来的肉色。
“现在这帮搞房地产的全用AI来杀熟，只要有你的指纹、声音、步伐、面貌任何一个信息，再从黑市上买些数据，什么人都想给你扒个精光！一旦碰上个有钱有势的，就想方设法宰你一顿，恨不得从你身上榨出血来！你不知道啊，老张的冤枉钱呀，就是这么没得！”
吴总叹了口气，活动了几下脖子和胳膊。
“对了，您的声音好像还.....”
“哦，对对，你不提醒我还忘了。”吴总伸向后脖颈，摘下了一小片伪装成皮肤色的变声片，清了清嗓子，咳了几声，恢复了五十岁男人的粗犷声线。
“吴总，那这房子，咱还买吗？”
“买啊！不然不白折腾一回么？我看那地方环境还真不错，留着吧。对了，今天接待我的那个女孩儿叫杜华，这姑娘可不简单啊，听说还是什么销售冠军？她的资料都被我记录在这上面了。告诉你们董事长，这姑娘以后要是来公司买东西，也给我好好‘逗逗’她！明白吗？”
“好嘞！”小张回手接过墨镜，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手包里。载着胜利而归的两人，轿车似乎也有了灵性，迎着风，在亮堂而宽阔的大道上飞奔起来.....
同一时间，杜华借着午休的时间穿过熙攘的人群，走进了二楼不对外开放的电脑室。
“怎么样？”
“姐，还是您这招厉害！”电脑室的程序师小九摘下耳机，指着大屏幕，“这人可不一般！他叫吴兆林，是天城手机的前董事长，上个月刚退任，家里光百万以上的跑车就8辆！财产起码十位数！”
“果然不出我所料，干我们这行嘛，多少还是得靠点儿直觉，所以我就那么大胆地测了一下，还真撞对了。”
“姐，我不明白，我最后不是在耳机里告诉您，他不是C级是S级的客户嘛，怎么就这么把肥羊放跑了？”
“这你就不懂了吧！”杜华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既然吴总‘全副武装’跟咱们玩，绝不能扫了他的兴！反正咱们也不会损失什么，让他痛痛快快赢一把，没准一高兴，后续的买卖就来了呢？”
“还是您高啊！这水平，就算在总部，那也是屈指可数的！”
“得了，别贫了，谢了啊！”杜华转过身，迈着轻松舒缓的步子推过电脑室的门，优哉游哉的下了楼。
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，她可以在后院晒晒太阳，看着荧光蝴蝶在花坛里翩翩起舞，顺便再稍稍思考一下。
“下一次，把呼吸频率分析器，放在哪一束花里呢？”#小说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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