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年级上半学期的自然课上,老师让我们自由选择一位同伴,一起进行关于某类生物的课题研究。老师放下粉笔之后,同学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,在教室中走动起来,寻找和自己组队的朋友。我没有朋友,所以当马力站在我面前的时候,我有些诧异。“一起组队吧。”他向我伸出手,另一只手在光滑的课桌表面来回摩擦着,“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玩得来的同学。”我对马力的印象很深,他是那种不让老师省心的孩子,在课堂上总提一些奇怪的问题: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、鸟儿为什么会飞、大海里的水都是哪里来的······妈妈说,小孩不应该有太多问题,老师虽然没有说,但我看得出她也是这样想的。“你的脖子······”马力歪头看我脖子上的淤青,这是昨天妈妈用刀背留下的,“我以前就想问你来着,你身上为什么总是有伤?”“我摔的。”这是妈妈教我的回答。“好吧,你想研究什么课题?”“蝴蝶。”“为什么是蝴蝶呢?”“毛毛虫长得这么丑,它的妈妈一定很讨厌它,但它最后还是长出了能够飞翔的翅膀,变成那么美丽的蝴蝶。”我说,“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”下午放学后,马力邀请我去他家玩。马力的家是一座三层别墅,漂亮的花园里种植着许多我认不出来的植物。他说这座花园里就有蝴蝶,我们可以在这里观察它们。我们在一楼客厅的茶几边坐下,马力的妈妈为我们端来两杯果汁。她是一个面相温柔的女人,眉眼里都溢着笑,听到我们正在研究关于蝴蝶的课题时,她开心极了。“马力很少带同学来家里玩呢,以后可以经常来吗?我一直想有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儿。”她摸了摸我的头。我不相信她的话,妈妈经常对我说:“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你这个脏东西。”我不相信有人会喜欢我,但是我很喜欢马力的家。离开马力家的时候,在大门口的盆栽群里,我看见其中一只盆里装着一些五彩斑斓的小鹅卵石。它们是透明的,在阳光下非常好看。“你喜欢吗?”马力问我。“嗯。”他走过去,拿出一块塞进我的手里。我举起石头,将它放在眼睛前,透过它看着天空。那里面有另一个世界。衣柜在客厅里,我从缝隙中看着沙发,想起了那天的事。这间一居室没有我的位置,弟弟、妈妈和叔叔一起睡在仅有的卧室里。那天晚上一如往常,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入睡。梦里,我看见了爸爸,他高高大大,脸上像是盖着一层朦胧的雾气。他就这样从大门走进来,温柔地牵起我的手,对我说:“我们去飞吧。”于是我们从沙发上漂浮起来,穿过头顶的天花板,越飞越高。我们飞过了楼顶,再飞到更高的地方,地上的房子变得像积木那么小,夏夜温暖潮湿的风吹过我的身体,让我感到安全和舒适。我们飞过云层,云层上有一架飞机,机舱里的人们透过狭小的玻璃窗看着我们,他们交头接耳,议论着这个会飞的小孩从哪里来。我握紧了爸爸的手。“可是爸爸,你为什么要走呢?”我对爸爸大声说道,声音在空旷的云层里扩散开,我几乎听不到它们的回音。那时我四岁,爸爸被一根钢筋贯穿了身体,他躺在病床上,像一根糖葫芦。妈妈在墙角蜷缩着身体,抱着膝盖不住地痛哭。那时她还不常打我,我问她爸爸为什么不说话,她说爸爸走了,不管我们了。然后她砸碎了家里的每一样家具,家具砸完以后,她开始砸我。那时我还很轻,她可以很轻松地抱起我,她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,目光呆滞无神,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。她举起我,然后放开手。我落在地上,她再重新举起我······四岁那年,我希望大地是一块棉花糖。“我们每个人都会走的。”爸爸说,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感到安宁的力量,“我们坐在公交车上,这个世界是第一站。爸爸提早去下一站了,但是爸爸会等你的,就在下一站。”“爸爸,我想跟你一起去,这个世界不喜欢小孩。”我对他说,“等到叔叔来了、弟弟出生了,妈妈好像才重新开始喜欢小孩,但她还是不喜欢我。”爸爸没有说话,他攥紧我的手,接着往上飞。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,我有些喘不过气,阳光凶猛地啃咬着我,但我不在乎。我们飞过了月亮,环形山像是一道道丑陋的伤疤,是有人像弟弟咬我那样咬了它一口吗?我想问爸爸,但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,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。我睁开眼睛,叔叔蹲在沙发边。“我们的小公主长大了呢。”他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胸脯上,我感觉有些不自在。叔叔总是很晚回家,一觉能睡到第二天中午,所以我和他打照面的时间并不多,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交流。妈妈说叔叔很辛苦,他的工作是给不愿意做饭的人家送饭,这也令我好奇,为什么会有人不愿意做饭呢?“我们来做一点舒服的事情吧。”叔叔说,“但是不许告诉别人哦,这是我们的约定。”叔叔的胡茬很硬,他的手长满了茧。我有些疼,但我感到高兴。我很高兴能让叔叔高兴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